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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开办公室的窗,陕西咸阳的风带着渭河的水汽扑面而来。又是一年秋,梧桐叶正黄,这凉意让我想起九年前那个同样清洌的早晨——在梅莱格河谷,我第一次看见那片红褐色的土地。 又一次翻阅手机收藏夹中关于梅莱格大坝的简讯。封面首图展示着梅莱格大坝游围堰的主坝景象,右下角赫然标注着“3.05亿立方米”的库容数字。这个数字,曾在突尼斯卡夫省被默念了九年之久,如今成为串联过往的最清晰锚点。 回忆起第一次踏上突尼斯的土地,那是2015年深秋,心怀忐忑的我紧攥着一本揉皱的法语小册子。梅莱格河谷的风裹挟着砂砾,刺痛着我的脸颊。红褐色的山脊赤裸着脊梁,一路蜿蜒至望不见的远方,直到见到业主代表哈马德,他攥紧我的手,说:“水,是我们的第二条命。”我这才真切掂出了肩上担子的分量,远离故乡的心在工作中逐步沉淀下来。 那些日子,一本五百多页的国际技术手册,被我们翻得页角都卷了毛边。二十三个欧美大坝的案例,密密麻麻贴满了集装箱板房的墙。夜里就着一盏台灯的光,一行一行地对着参数,常常忘了时辰。 硬质填料技术,是大坝的“心”,也是最磨人的。这种材料在国内没有现成的规矩,欧美的标准也只画了个模糊的框。我们凑了个攻关小组,实验室的灯,常常亮到后半夜。直到第一百八十七组抗压数据跳出来,恰好够上设计的强度,我忍不住拍了下桌子,多日的疲累忽然就散了。旁边的突尼斯工程师阿比拉凑过来,举着记录板,用生硬的中文喊:“雍,成了!”窗外,天边正透出第一缕光,把彼此的身影拉得老长。 每年雨季前,中突两边的员工还会一道在坝区种橄榄树。九年过去,那些小树苗竟在贫瘠的土地上连成了一片,浅浅的绿,像极了悄悄生根的情谊,不知道今年的秋,它们是否还枝繁叶茂? 在我培训当地工人期间,瓦斯木是对中国最感兴趣的一位年轻小伙,他总喜欢待在实验室里。前两天,我们还相互分享了两地的美景。记得初次与瓦斯木接触时,他就问我:“雍,在中国施工时,也会帮助农民做事吗?”我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,有修建灌溉渠的场景,也有给学校捐赠文具的画面。我告诉他:“我们来到这里,不只是为了建造一座大坝,更希望能帮助大家把日子过得更好。” 终于,在2023年深秋,主坝第一仓抗渗面板终于浇完了。彼时的我站在坝顶,望着六十度陡坡上那片光洁平整的面板,往事像快进的影片一帧帧闪过:试配合比时的反复,盯温度计时的紧张,工法突破时的欢呼……九年光阴,我们不仅啃下了硬骨头,还拿下了六项专利,用开敞式泄洪道替代了昂贵的欧美技术,省下了千万成本。国际大坝协会的会长来看时,连声赞叹:“这是对国际标准最好的实践。” 回国前一晚,阿比拉拎了一罐自家做的椰枣酱来送我。罐底压了张字条,字迹笨拙却诚恳:“大坝会记得我们。”飞机越过撒哈拉时,我摩挲着冰凉的罐身,忽然明白了“自强不息,勇于超越”这八个字——它不是挂在墙上的话,是那一百八十七组试验的坚持,是不同文化间的包容,是让异乡的土地也能生出希望的守候。 前几日,环球网报了梅莱格大坝的技术方案。里头的施工细节、中外团队成员的名字,全是刻在记忆里的碎片。我立刻拨通了监理默罕默德的视频电话,屏幕亮起的刹那,两张饱经风沙的脸同时笑了。他举着手机带我“逛”大坝:库区水波粼粼,下游的麦田泛着金浪。他大声说:“农业部特别认可中国电建的技术,等着和你们再合作呢!” 窗外,咸阳的秋意正浓。原来每个秋天都藏着故事——九年前种下的希望,在这个秋天结出了果实。那座矗立在北非的大坝,是中国电建人用九个秋天酿成的酒,醇厚,绵长,让跨山越海的情谊,在每一个相似的秋天里,一次次重逢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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