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|||||
|
|||||
|
印尼的十月,没有霜。 雨水多,花木繁,空气里总带着一股湿漉漉的甜。可在我的记忆里,重阳节一定要有霜,有风,还有一朵挺立的菊。 工地的生活极为简单。白天的噪声、蒸汽、金属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,填满每一个小时。等到夜幕降临,机器停下,山风从谷口涌来,带着潮木和泥的味道,像有人在耳边低语。那是我最容易想家的时候。 我来自山东西部的一个小县。每到重阳,母亲总会去地头剪几枝野菊,插在饭桌的瓶子里。她说:“赏菊,长寿。” 小时候的我嫌那花太土,颜色不亮,气味太淡。可如今,在印尼的山林里看着一树树热带花木,我仍会想起那一瓶素淡的野菊。那种花不艳,却有一种安静的坚持——无论风多冷,叶多枯,它总会自己开。 几天前,我在项目附近的集市上看到一种黄色小花,花瓣紧密,远远看去竟有几分像菊。我买了一把,用矿泉水瓶插好,放在宿舍窗台。夜里加班回来,灯光照着那几朵花,它们的影子投在白墙上,轻轻摇晃,恍若家乡院子里的那束光。 翻开手机相册,看到前几年的重阳——我陪父母去村口的小山祭祖。那天阳光明亮,风里有草香。父亲背着香纸,母亲提着糕,我们一路走一路笑。 山顶视野开阔,鸟声从远处传来。父亲讲起他年轻时入伍当兵的故事,说那是他第一次离家,那一年也是重阳。 “我在异乡吃的饭团里放了你奶奶做的咸菜。”他笑着说,“那口咸菜,让我一年没哭。” 如今我在海外重复着他的路。只是咸菜换成了速食包,饭团换成了印尼炒饭。每个夜晚收工,我都坐在宿舍门口,看着山下稀疏的灯火,仿佛又看见父亲年轻时的背影——那个在异乡河堤上,眯眼望向远方的人。 我在宿舍后的坡地上,烧了一炷香。火光一闪,我竟有些湿了眼。风把烟吹散,夜色把它吞没。可我心里反而轻了。 那一刻我明白,重阳不仅是怀念祖辈的节日,更是一场与自己的对话。那种思念,不是要你回去,而是要你在异乡,也能活出故乡的样子。 第二天清晨,我去工地时,带上了那瓶花。阳光穿透云雾,照在花瓣上,亮得耀眼。一个印尼工友路过,笑着问我:“那是什么花?” 我说:“家乡的花。” 他说:“好看,像太阳。” 我笑着点头,却没告诉他,在我心里,那不是太阳,是母亲的笑。 南洋的空气依旧潮湿,但那瓶花在窗台上静静站着。 有时我下班回来,看见它们在风里轻轻颤动,心中便升起一种踏实的安宁。 我想,也许下次回国,我要带一株真的菊花回来——在印尼的红土地里种下,等到明年重阳,看它在异国的阳光下开成一片新的家乡。 |
|||||
|
【打印】
【关闭】
|
|||||
|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