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揽西极
来源:电建水电开发公司 作者:郭春喜 时间:2025-10-05 字体:[ ] 分享:

秋风自昆仑腹地吹来,将天上朵朵白云撕成絮状,飘飘荡荡地落进克孜勒苏河。中秋的月亮正从慕士塔格峰的棱线上浮起,被风推搡着,慢慢滚过帕米尔高原的脊背。

这里的月亮从不喧闹,它静谧地将每一寸光温柔地注入铁塔与线缆间。

月光倾泻而下,为裸露在外的光伏板镀上一层流动的薄霜,顺着板面无声滑落,汇入地下电缆。老周正蹲在设备箱前,专注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,额头上沁出的汗还未干,一阵寒意悄然从脊背蹿了上来。

周奇是个名副其实的“疆三代”,父亲是在新疆耕耘一生的庄稼汉。老周生在木垒,长在长风与麦浪之间,却将青春献给了这片深山。每年中秋,他都守着这电站,像父亲当年守着笔直的麦垄一般,寸步不离。十二年的时光里,他听惯了水轮机的轰鸣与光伏板的低语,迎来送往间,也守着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的寂寥。

老周在2020年的秋天遇见了第一个徒弟。那年徒弟背着双肩包,逆着风沙走到站前,脸上带着刚毕业时的稚气与倔强,风沙在光伏板上划出细密的响声,徒弟仰头看着漫天星斗,问这电能传多远。老周指着东方,“这电能点亮喀什老城的夜景,也能点亮阿拉尔的红枣园。”徒弟笑了,露出一口白牙,说那也得照亮我的老家。自此,师徒二人便在这大漠戈壁间并肩巡检,踏过积雪与沙暴,也无数次目送月亮顺着高原脊线缓缓西沉。

2021年夏特水电站首台机组并网发电,老周从光伏电站转战夏特,徒弟跟着他来到了新的水电站,在雪水奔涌的河道上接续守望。

月光依旧洒在机组轰鸣的厂房顶,像一句无声的誓言。五年口传心授,徒弟越发沉稳,掌心的老茧更是与师傅如出一辙,连拧螺丝的力道都渐渐相同。二人共用一盏头灯检查间隙,这个平时沉默的小伙突然将螺丝刀别在腰间,假装武侠片里的侠客,手电筒的光柱在墙上划出一道凌厉剑影,嘴上哼着一段《男儿当自强》的调子,老周笑着骂他“胡闹”,却也抬起油污的手,在墙影间比出一个笨拙的剑诀。

老周知道,徒弟这是想家了。“可这里就是家”,他没说出口,只是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肩,就像当年父亲拍在他肩上的那一记沉默。徒弟收起嬉笑,转身继续低头检查线路。

这里的月亮从不张扬,却将千山万水的跋涉映得透亮。

“轮台九月风夜吼”,是唐代著名边塞诗人岑参笔下的西域夜风,道出了肆虐的夜,也吹彻了边陲大地的每一个角落。如今已听不见战场的嘶鸣与风吼,只有电站机组平稳的运转声在峡谷间低低回响,宛如女儿哼着古老的歌谣,将时间的脚注悄悄缝进帕米尔高原的褶皱。

杜秋萍的计划表上,每一项标注都清晰严谨。这个年轻的女班长,像高原上一株倔强的红柳,把根扎进最硬的石缝里。她说检修是给电网把脉,电流滋滋连接人间万家灯火,也沟通着天上人间共赏星河的团圆。

中秋月,悬在夏特水电站上空,清辉映照着伫立的电站。口袋里手机屏幕亮起,是女儿发来的视频消息,“闺女在老家看月亮,我在帕米尔守月亮。”十余年的岁月印记,此刻被月光熨帖得柔软。柔弱却从不曾退却,如红柳根系紧咬岩土,于雪线之上镌刻巾帼的坚韧;飒爽却从不曾屈服,似长风掠过戈壁,在电流奔涌处铸就儿女的豪情。

这山中无酒,却能以心间热忱作斟酌,敬这浩荡月色与机组轰鸣,敬他们用年岁点亮的荒原星火。这山中有歌,流水击石如奏琴瑟,叮叮当当谱就一首绵延千里的光明乐章。

忽地一下,水轮机叶片划破月光,将圆月搅成细碎的光晕,随水流奔涌向前,广寒宫阙轻舞,为坚守在此的人们奏响了一曲无声的霓裳羽衣曲。千年时光折叠在此刻,昆仑山的雪、慕士塔格的冰川、长江黄河的浪,皆化作水电站内永不停歇的电流,奔向千家万户的灯盏。

挂断电话,随即抬步走向继电保护屏。月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肩膀上,泛出冷冽而温柔的光泽,脚下的身影与头顶的星河悄然重叠。耳边又响起女儿稚嫩的声音:“妈妈你看,月亮在跟着我走呢!”
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,中秋的月亮已悄然隐退。山霭的霜色渐融,晨露顺着厂房外的金属支架滑入脚下干燥的沙土,留下如电路图般蜿蜒的浅痕。远方,光的跋涉越过千山万水,唤醒沉睡的街巷,遇见一个个勤奋的学子,将这光的力量递向远方。

月虽西沉,光未央。当西极的月光再次洒落,这些黑夜里守护光明的人,又会如约而至,与玉盘共守长夜,与星河共望苍穹,在水与电的对话间,续写这片土地的光明诗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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