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|||||
|
|||||
时光无垠,天地辽阔,无论我们踏足人间的哪一片山河,似乎始终走不出母亲的臂弯。 下班途经花店,夕阳金色的余晖正好洒在落地窗上,也洒在玻璃后面的红色康乃馨上。它们像是忘却了时间,只灿烂地开在那里。我抬手看看时间,恍然惊觉,母亲节竟要到了。脸颊突然发烫,光洁的玻璃映出我因羞愧而发红的脸,霎时间也如那余晖中的康乃馨。 花店老板见我盯着那束康乃馨看,便跑过来问我是否要在母亲节送给母亲。这话一出,我越发惭愧,慌张地低垂着头移步离去。当我再抬头时,粉红色的云霞霎时喷涌上天,在油画似的黄昏光影里,我拨通了母亲的视频电话。 视频接通了,黄昏里手机的另一端一片昏暗。我似乎忘了广州与贵州虽然只差一个字,却隔着九百多公里的距离。“妈妈,您在吗?”看着视频中的昏暗,我小心地询问。听筒里传来唰唰的声音,像是什么东西合上了,许久之后才传来一丝颤抖的声音。“妹妹(父母对幺女的爱称),我在的。你下班了吗?吃饭了吗?最近没生病吗?工作怎么样……”我抢在母亲那一串串发问前回答道:“妈妈,您别担心,我已经是个大人了,知道怎么照顾自己……”后面想说的话还未说完,就深深地后悔起来。我应该让她问完的,或许在许多个睡前安静的夜晚,这些问题她想了一遍又一遍,辗转反侧,看着手机始终不敢给我打来电话。她也许会想妹妹现在是不是睡了?或者在加班?现在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她?她这样想着,没有注意到窗框中的月亮出现又消失了。 视频里,我看见故乡已是暮色,只有微弱的月光越过渺茫从窗帘的缝隙间射进来,映出了母亲一头霜雪般的头发。床头柜上还放着未装好的相册,有几张我读书时的照片露在外面。相册的边缘磨损严重,分明是被人经常翻阅留下的痕迹。我匆匆别过模糊的视线,一股酸涩涌上心头。 岁月的列车悄然滑开,窗外的世界疾速后退,仿佛有人没打招呼就按下了电影胶卷的“快速倒带”,猝不及防中,不知是快速倒往过去还是快速转向未来,只见许多光影一幕一幕从眼前流逝。这些年,我被时间推着向前奔跑。匆匆长大、读书、工作,又匆匆离开了故乡,却将无数远去的背影留给山脊上守望的母亲。 视频里母亲换了话题,谈到家里的阿黄生了小狗,整天嗷嗷叫,让人心烦又让人喜欢。我静静听着,却想起了这些年,每一个深夜里母亲小心翼翼的来电和如群山延绵不断的“妹妹,你什么时候回来,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豆腐、腊肉、椿菜”“妹妹,好好吃饭,你要照顾好自己”;想起了这些年,母亲总是紧张远方的子女,却对自己的近况报喜不报忧的模样;想起了数月前回去探望她时,抽屉里藏起的止痛片和那橘黄灯影中瘦小干瘪的影子;想起了母亲逝去的青春年华,都在为兼顾赚我们的学费、父亲的药费和赶上农活进度;想起了她白天托起回收的重如小山的废旧物品,夜幕里又一袋袋扛回收割的小麦、玉米。她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,似乎她就是一名钢铁战士。直到我念高中时,才发现母亲并非“百毒不侵”,她只是在腰疼得动弹不得时,咬紧牙关不让我们看见,然后用一瓶瓶白色止痛片抵抗着生活的负重,以让子女安心。 长大后我才明白,真正的离别不是桃花潭水,不是长亭古道,而是蒲公英长出飞翔的翅膀,是“妈妈会留在童年,给我打很多电话,说院子的花开了。”所谓母亲,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,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。她,卑微如青苔,庄严如晨曦,柔软如春风,坚强如铠甲。举目时,她是皓皓明月;垂首时,她是苍茫大地。当成长的列车穿过时光的隧道时,我忽然读懂了张定浩诗句中的“神祇住在母亲的眼睛里”的余韵。群山深处,岁月长河里,永远亮着那盏用岁月熬煮的灯盏,只为等待游子的返航。 后来,母亲抓住我给她打电话的机会说了许多话,一直是她在说,我在听。不知不觉间,我竟又来到了花店门口。老板看见我来,轻声笑笑,仿佛知道我会再来。 我买下几束康乃馨,举在视频面前,跟母亲说这是送给她的母亲节礼物,只是现在没办法亲手交到她手里。我还告诉母亲:“等端午回家,我会再买束更新鲜的、更漂亮的亲手带给你。” 打完电话,眼前已是日落西山。但故乡的月亮已经升起,星星点缀在天边。 |
|||||
【打印】
【关闭】
|
|||||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