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夜的风，裹着玉兰的清香漫进窗棂，月亮洒下清辉，轻抚着我的肩膀，似在抚慰我这个晚归的人。抬腕看表，指针也接近11时，表盘上淡蓝色的光芒，在我的眼前织就了一片璀璨星河。

我忍不住笑了。儿子刚刚参加工作，用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，为我买了这个礼物，不名贵但值“千金”。指尖抚过表盘，又想起儿子的笑脸，俨然是个大小伙子了，送我礼物的时候，满脸通红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希望时间慢一点儿，让老妈永远年轻……”一整个羞涩模样，仿佛还是小时候那个腼腆可爱的样子。内心被指尖的触感温暖着，一波波的回忆在心底泛起涟漪，那些永远无法被时光揉碎的往事，又一次涌上了心头。

儿子出生仅仅37天，就跟着我返回了项目部。当时，白石水库工程正是大坝浇筑的关键阶段，工程部人员紧缺，领导几经斟酌，十分不好意思地给我打了电话，希望我能提前返岗。儿子就这样“被迫”开始了他小小水电人的生活。宿舍简易的木板床上，一边堆放着施工图纸，一边是他小小的襁褓，不哭也不闹，转着乌亮的眼睛，自顾自地玩耍，陪着我在一个个安静的夜晚，奋笔计算着混凝土重力坝的升程。在清冷的夜里，他是我最好的陪伴。在项目部这个大家庭里，他有了很多的“爸爸”“妈妈”，一张张充满了爱的笑脸，一个个温暖的怀抱，晃着晃着，他就这样慢慢地长大了。

十个月的时候，儿子断了奶，婆婆坚决地把儿子带回了老家。她实在心疼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，更加心疼孩子。准备出发的那一晚，儿子似乎有了要与妈妈分开的预感，特别地黏着我，安安静静地窝在我的怀里，小手攥着我的衣角，时不时地就要抬头看看我。以前，我不理解何为“一眼万年”，可是，现在再回想起儿子的眼神，纵然清澈如水，却让我读懂了千言万语。

工程人的生活注定是辗转奔波的，白石水库的建设结束后，我又奔赴了千里之外的防洪项目和水库工程，一晃又是五六年的时光。

有一次，跟儿子打电话的时候，他忽然问我：“妈妈，我是留守儿童吗？”我瞬间红了眼眶。其实，我更想让自己尽情地哭一场，我也有说不出的委屈，我也有太多太多的思念，太多太多的不舍和遗憾，我也想陪在孩子身边，不错过他成长的每一个细节。婆婆说我真是太倔强了，一个女人这般要强，实在愧对了孩子。也许是吧，在追求自己梦想的路上，儿子的确是那个被我“辜负”了的人。

儿子上学了，背着唐诗宋词，在书本的世界里慢慢成长；儿子换牙了，门牙缺了又长，个子越来越高，校服换了一套又一套，喉结在晨光里悄然隆起……曾经软软糯糯的“妈妈抱我”“妈妈，你什么时候回来”我再也没有听到过，可是，却在他的作文里看到了他眼中的妈妈。“妈妈又被评为了劳动模范，她胸前的绶带，比天上的彩虹还绚烂……”这一刻，我觉得我的世界里充满了阳光，我的努力是值得的，儿子的肯定比任何荣誉都更重要。那些我缺席的晨昏，儿子早已把思念酿成了理解的蜜，在成长的时光里悄悄回甘。儿子对我的依恋从未消失，只不过，他也在学着长大，用他的方式来“适应”我这个经常“缺席”的妈妈。

参建越南上昆嵩项目回国的那一天，儿子到机场接我，曾经那个会扑进我怀里又搂又亲的“小团子”，长成了大小伙子，站在接机口，身姿挺拔如白杨。看见我时，加快了几步却又明显地顿了顿，冲着我摆摆手，咧开一个微笑，却终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飞奔过来。走在机场的长廊上，我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，眉宇间隐约可见当年那个爱笑男孩的影子，那只曾经紧紧攥着我衣角的小手，稳稳地接过了我的背包。少年不知如何表达爱与期待，只是在拥挤的人群中，用肩膀护着我，在转角的台阶处，不时地关注着我，提醒我注意脚下……原来记忆里软糯的“妈妈抱”从未改变，只是换了一种表达方式。

儿子高考的前夕，我在新疆戈壁滩上为国家级重点项目竞标通宵鏖战，他在充满激情的“赛场”上奋笔疾书，我们都在为了各自的梦想而努力。宣告项目中标的那一刻，我望着窗外连绵的沙丘，心底的思念漫过了喜悦。两个战场，一样的凯旋。如果不能形影不离地陪伴，那么以身作则的示范也是母爱的模样，就像这戈壁滩上的胡杨，根脉各自深扎，枝叶却在云端相触。

如今儿子已经参加工作，我们的通话渐渐频繁起来。他会在视频里絮絮叨叨地提醒我注意身体，好好吃饭。虽然分隔两地，但心却比从前更近了。一块手表，将那些错过的时光重新编织起来，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抱歉，就让我们在往后的岁月里慢慢补全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