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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轻笼长安城垣时,我正沿着护城河畔缓步而行。脚下青石板仍存着日间的暖意,水面初凉,风从垛口边滑下来,把一整片天光揉碎,洒成满河晃漾的金箔。抬头处,明月无声,已悬于垛口之上。 这月,大抵认得这条河。 它认得唐代匠人夯土时扬起的尘,认得明代兵卒巡夜时枪尖的寒。今夜,月光静静地铺在开阔的水面上,铺在那些穿着工装的身影肩头。围挡里的灯白晃晃的,与月光交织,照见他们弯腰、俯身,以现代技艺将一段沉睡的河床轻轻唤醒。 往回望,护城河的历史可长着呢。最早在唐末,水便跟着城墙的走向有了最初的记忆。到了明代,砖石垒起四方的庄严,河也愈发深阔,成为一泓怀抱城池的碧玉。那时的水是冷峻的,是一道拒绝的界限。它的存在如此纯粹:以水为界,守一城之安。 如今,这泓碧玉被岁月和人心重新打磨,渐渐显露出另一重温润的光泽。自2020年那场漫长的“梳洗”之后,14.6公里的水与林带便成了一首摊开的长卷。水是清的,看得见云影徘徊;岸是活的,垂柳的弧度里住着风。 雨季吞吐雨水,平日则涵养水源。那道曾经的界限在时光的浸润下,悄然化为一座可供栖居的家园。晨光里老者太极推手的起承转合,暮色中跑者迈动的步伐,都成了河心跳动的节拍。 只是画卷尽头尚留一隙空白,历史的笔在火车站段顿了顿,这段未能同步改造。直到2021年火车站扩建完成,才为这最后一笔铺开了纸。 2025年我们电建人以匠心与担当执起画笔,工程开始。机械的声响是沉稳的落笔,重新勾勒驳岸的曲线,埋设水下的筋脉,历史在此打了一个婉转的结,而编结之人正是这些眼神专注、衣沾尘灰的建设者,他们俯身的姿态与千百年前那些修筑者的身影,在清辉漫洒的月光下渐渐重合在了一起。 这段被亲手勾勒的八百五十九米藏着双层设计巧思。下层是务实的,默然承担着雨污分流的现代誓言;上层则是抒情的,将蓄起一面明镜,栽下水生植物实现水体自净。 未来,走出火车站的人第一眼便将看见——城墙的厚重与流水的轻盈在此相依。现代交通的喧哗与古老砖石的沉默,被这一带清流温柔地调解。 望着这兼具实用与诗意的设计,我忽然读懂了护城河的变迁:古代的河守护的是一座城的疆土;今日的河守护的是一座城的文化空间。从古时的“守安”到如今的“蕴美”,变的是守护的内涵,不变的是那千年未改的守护姿势。 以“蕴美”为内核的守护不是抽象的概念,而是常出现在护城河畔鲜活景致:暮色四合时,几个年轻的姑娘身着齐胸襦裙,披着唐制披帛,在护城河旁城墙下对着镜头巧笑倩兮。汉服的衣袂被晚风轻轻托起,恍惚间,分不清是唐时佳人误入了今朝,还是现代的灵魂借着这衣袂飘飘,赴约盛唐好景。 唐的月,明的砖,2025年的灯火和更遥远的、尚未命名的未来,都在同一片粼粼波光里微微荡漾。 今人不见古时河,今河曾映古时月。待最后一盏工程灯熄灭,月光会如水般静静接管这一切。这段河流将彻底融入城市绵长的呼吸之中,石岸会铭记每一次触摸,水波会收藏每一道凝视,它只是流淌,奔向那广阔而明亮的、与城共生共荣的彼岸。 水清如许,月明如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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