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推开门,那股子清冽,便不由分说地扑面而来,直浸到肺腑里去。天色是那种睡眼惺忪的、匀净的鱼肚白,四下里静得很,仿佛整个世界都噤了声,敛了气息,独独为了衬这满眼的素白。平日里那些棱角分明的屋脊、枝桠,此刻都失了轮廓,变得圆融,像盖上了一层厚而松软的棉絮。街道被掩埋,草坪也被掩埋,目光所及,皆是一片连着一片的、无垠的白,白得那样纯粹,那样浩荡,竟让人心里也跟着空阔起来。 我放轻了脚步,缓缓地走。脚下的雪发出“咯吱、咯吱”的声响,在这寂静的天地间,显得分外真切,成了唯一的音乐。道旁那些落了叶的梧桐,瘦硬的枝干上托着些雪,一团一团的,像是忽然开出的绒花,又像是用白糖细细堆砌出来的。偶尔有耐不住分量的雪团,从叶梢或枝头悄然滑落,砸在下方的雪窝里,溅起一阵轻烟似的雪尘,便又复归寂静了。 这雪,是有它的性子的。它不像雨,来得急,去得也快,带着一股子躁气。雪是沉静的,它落得从容,积得厚实,仿佛打定了主意,要将这尘世的一切喧嚣与驳杂,都轻轻地、却是彻底地掩埋起来。它教人慢下来,教人不得不去看,去听,去想那些平日里被忽略掉的东西。譬如那矮矮的冬青丛,给雪一衬,那残存的绿,竟绿得有些惊心;又譬如远处办公楼那一排排的窗,在雪的背景里,亮着的灯光也显得格外温存,像冬夜里熟透的浆果,饱满地缀在茫茫的白幕上,蕴藏着甜暖的生机。 看着这雪,心里便不由得想起古人。他们那时候,没有这许多的暖气和玻璃窗,对于冬日的体味,怕是更要深刻。那位唐朝的居士白居易,在一个欲雪的黄昏里,写下过这样的句子: 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 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 这真是中国式人情里,顶温厚、顶体贴的一种了。没有热烈的邀约,只是那么淡淡的一问,便将外面风寒雪冷的威胁,化作了屋内酒暖炉红的慰藉。这雪,在这里,不再是阻隔,反倒成了将人情聚拢在一处的、最温柔的理由。我想,此刻公司里,或许也正有这般光景罢。那因雪而稍显迟到的同事,端着一杯热水,呵着白气,与邻座相视一笑;午间休息时,大家聚在窗边,指点评说着楼下的雪景,话语间满是新鲜的趣味。这雪,仿佛也将我们平日里各忙各的、略显疏离的心,轻轻地拉近了一些。 正想着,一阵风来,拂过树梢,又簌簌地落下些雪末,凉丝丝地贴到脸上。我抬头望去,公司的办公楼就立在这片白色的宁静里,一个个窗口之后,是与我一般,在这冬日里为各自目标努力着的同僚。这雪,覆盖了一切,却也仿佛是一种涤荡,让万物回归到一种最初的、朴素的状态。它掩盖了旧的痕迹,却也预备下一张白纸,好似在静静地等待着,等待着我们来日,画上新的图景。 我呵出一口白气,转身向那亮着灯的大楼走去。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,身后的脚印,很快又会被新的雪填平。但这片刻的宁静与遐思,却已留在了心里,清冽,而温存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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