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山久停月,然,春骤
来源:电建新能源公司 作者:刘佳琦 时间:2025-03-13 字体:[ ] 分享:

冰层在子夜裂开第一道缝隙。

它发出微弱的声响,像碎瓷掉进深井里碰撞,接着整条河开始翻涌深蓝色的骨节,一节一节地向远处蜿蜒突起,些裂纹,它们有着青铜器纹饰的走向,厚重且神秘。又像某种古老文字的笔锋,石头的棱角在龟甲和兽骨上留下印记,记录着往昔冬寒、期盼着来年春明。

雷声从山脊背面滚来,黑云压着山顶,不一会儿雨水便倾倒下来,年复一年悬在松枝上的月亮终于松动,碎银般和着雨水坠入积雪里,惊起枝头不怕冻的麻雀,叽叽喳喳地飞到屋檐下躲雨。旧山总是用积雪保存记忆的,那层层叠叠的洁白,盖着古往今来兴衰荣辱、悲欢离合。如今所有冰封的往事都在泥泞中苏醒,顺着山脉缓缓下流,流进泥土的最深处,揣着旧山的记忆与岁月的温度,滋养即将苏醒的春日。冬日最后一丝冷意会目睹柳枝突然抖开冻僵的绿焰,仿佛有人擦燃了磷火,那一抹久违的生机瞬间在料峭寒风中肆意蔓延,原本僵硬低垂的枝条,顺着山涧水流的方向焕发出新绿。

离山不远处,通了公路。这个时节,柏油路面渗出细小的水珠,下水井盖不再吞吐白色的烟雾,疾驰地车辆带起星星点点的泥水,溅在路两边的绿化带上,这就是北方乍暖还寒的时候。城市在晨雾中漂浮,玻璃幕墙流淌着液态的晨光,地铁口涌出的人群带着潮湿的腥气,他们的影子在积水里游成银色鱼群,不成方阵,却井然有序。某个转角处,玉兰将骨朵举成白色火炬,照亮了混凝土裂缝里钻出的第一株荠菜,那嫩叶长得不大,许是没什么养分。它从混泥土中挣扎而出,顺着阳光照射地方向努力向上望去,叶片在微风中微微颤动。荠菜周围,还带着些许干涸的泥块,散落在墙角,行人往来的脚步将他们聚拢,又将他们踢散,有些甚至卡进了鞋底被带去了别的方向。

地铁口旁有一个看着有些久远、表面泛着铜绿的邮筒,投递口的挡板也已经老化,每次都要用手掰开再按上。那些未曾寄出的信在铁皮深处发芽,长出羽状的邮戳,带着微微泛黄的色泽,是深冬被搁置了的牵挂,风会带着它们的满腔深情,飞向远方。当它们一同掠过高压线时,五线谱上跳跃的麻雀会突然记起迁徙的曲调,顺着孩子们在操场放起的风筝的方向,再次奔赴远方,而风筝的尼龙绳绷紧的刹那,整个城市都会向东南倾斜十五度。

彼时正是归家的时刻,远山正在褪去苍青的壳,新生的山脊线像未干的墨迹。更远处,无数山峦正在解冻,它们起伏的轮廓是大地尚未闭合的伤口,也是永恒愈合的证明。当暮色漫上来时,又听见地底传来细密的碎裂声——那是无数根系在暗处重新接续的声响,是春骤的惊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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