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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5年,我六岁那年春天,跟着爸妈从南平建溪电站搬到古田溪二级电站。这里的家属区一色竹筋房,毛竹当房梁,黄泥竹筋糊成墙,油毛毡往顶上一铺就算安了家。夏天屋里热得能孵小鸡,房梁上知了扯着嗓子喊;冬天北风顺着墙缝钻进来,全家人围着火盆取暖。 20平米要挤一家六口人?虽狭小却充满创意与爱。卧室、餐厅、客厅、厨房,四大功能区巧妙地融为一体,泥墙虽会开裂,墙缝间却成了孩子们传递小纸条的秘密通道。只要大人敢打孩子,整栋房子都能听见。 傍晚时分,小孩子们最先端着饭碗走家串户,寻找小伙伴们,偶尔调皮地交换着彼此碗中的美味。大人也爱出门吃饭,外边有风,有的大人一只手里能拿两只碗,吃完饭还经常派我们小孩洗碗,条件是给我们讲个故事。傍晚的家属区边走边吃成为一大景观。 夏天,天气太热,家家户户大多不关大门睡觉,进户门前都有一个小门防止鸡鸭狗进入,如今不关门反而睡不着。 遇上邻居家包饺子,一栋人家每家都得送一碗。那时的日子简单而纯朴,一份小小的分享就足以让邻里间的心紧紧相连。 现在想起来,那些竹筋房就像隔着竹帘的通铺,越想越有滋味。 1970年古田溪二级电站建成发电,我们搬入古田溪四级电站,换新家,房子有了改观,“竹筋房”换成了“板皮房”。虽然面积还是20平米,但分割成两间,家里添了双人架,我住上铺,姐姐住下铺,两人都有了独立的空间。 还是烧柴做饭,但单位统一盖了简易的板皮厨房,烧柴的烟雾不会灌进房间。 记忆最深的是我们水电人家的孩子有一个标配——从小脖子上就挂着一把钥匙,几乎是我们“小水电人”独有的标志。它不仅仅是一把开启家门的工具,更是小小肩膀上对家、对自我照顾的责任感与自豪感的象征。从四五岁起,它便陪伴着我,见证了我从蹒跚学步到独立行走的每一步。七岁那年,当我背起书包踏入学校的门槛…… 1973年四级电站建成发电后,我们家又搬到了永安安沙电站。 安沙电站家属区有了质的改观。“板皮房”变成了“土坯房”,这种以土夯实为墙的房子虽然掉土,但冬暖夏凉,住起来舒服多了。而且安沙电站房子面积每家也扩大到30平米,门前还外带了一个简易小厨房,我们家在厨房边围了一个鸡舍,房前屋后开成了菜地,空当里大家都会搭一个瓜棚,既遮阳又种瓜,一个自给自足的小天地。 工人们下班后,家属区是另一番景象,挑水浇菜,煮饭喂鸡,一派繁忙。 遇上星期天,上山砍柴可是每家的大事,直接关系到一日三餐。只要天气允许,几乎全家出动,早上出发,中午回来,那阵势像极了如今的“春游”。 到了下午,又开始忙活起来:锯短、破开、解小、晾干,最头疼的是南方的阴雨天,这时候引火都不容易。为啥那时候家里孩子那么多?大概是多个孩子多份力量嘛。 现在回想起来,安沙电站的住房最有感觉,家属区占满整个山头,一眼望去郁郁葱葱,家家户户像住在“别墅”区。 安沙电站一住就是十年。 1984年南平沙溪口水电站开工建设,住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工地盖起了砖房。虽然家里没有卫生间,但水龙头进了家家户户,最令人兴奋的是开始烧煤,告别了柴火时代。 我参加了沙溪口电站浇筑工区的规划设计,从办公楼到食堂、澡堂、厕所、家属区,再到生产辅助设施——机电车间、钢筋加工厂、木模加工厂、沥青加工厂、现场调度室等,那种对房子的感觉得到了尽情发挥。 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,闽江人也开始寻求稳定的基地,福建南平黄垱基地成为首选,厦门、将乐也建了永久基地。 1988年南平基地第一批永久房落成,按工龄分配。退休的老工友们高兴地说:“这辈子总算住上带独立卫生间的家了!” 随着水电站施工市场化进程,多功能活动房成为工地常态,那种“一个水电站,一座小城镇”的场景已不复存在。房子也市场化了,租房、简易房,人们有了更多选择,怎么合适怎么来。 如今的水电站工地,活动板房气派,空调全天候待命,WiFi信号满格,篮球场、小超市、快递柜一应俱全,下班还能在淋浴间哼着小曲冲热水澡。 七十年过去了,我们住过的房子如同翻过的书页,一页页记录着生活的变迁。从“竹筋房”到“板皮房”,从“土房”到“砖房”,每一次搬迁都意味着生活条件的提升,见证着国家发展的步伐。 今年专程去古田溪看老电站,发现我们住过的竹筋房早已不见踪影。我突然明白,这七十年我们建的何止是水电站,更是在给后代搭建理解幸福的阶梯啊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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