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楂红时忆旧年
来源:山东电建三公司 作者:王晓莹 时间:2025-11-12 字体:[ ] 分享:

办公桌上,同事给的一盒山楂正透着新鲜的胭脂红,指尖捏起一颗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腹蔓延,忽然就撞开了记忆的闸门——那些飘着糖香的冬夜,竟已隔着二十多个春秋。

大概是95、96年的冬天,我刚上小学,父母冬天主要以卖糖葫芦为生。每天放学回家,总能看见妈妈坐在灶台边,面前摆着两大盆刚从批发市场挑来的山楂。她总说“好糖葫芦得先有好果子”,粗糙的手指在清水里反复摩挲,把沾着泥土的山楂一个个洗得发亮,像极了过年时奶奶缝在我棉袄上的红扣子。  

等到天擦黑,炕桌就会被搬到里屋。一盏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,我跟妈妈一起盘腿坐在炕梢,手里各攥着一把小刀,我学着妈妈的样子给山楂“去核”。其实就是把山楂蒂部的小黑点抠掉,再把山楂切开一部分、把里面的核扣掉,可我总做得手忙脚乱,时不时把果肉戳出个小洞。妈妈从不责备,只是笑着把我弄破的山楂拣出来,说“这个留着给你做罐头吃”。爸爸坐在炕头,面前摆着两排整齐的小棍——不是现在的竹签,是那时候爸爸从山上砍来的“苕条棍”。他总说这棍子粗细均匀,沾糖时能挂住薄霜似的糖壳,换成别的棍儿,味道就差了三分。

我至今记得爸爸串山楂的模样。他把山楂按大小排成排,最大的放在头上,按从大到小的顺序串,这样串起来的糖葫芦才圆鼓鼓的好看。他手指粗糙,却格外灵巧,一根棍子转眼就能串满七八个山楂,红通通的像串小灯笼。我总抢着要帮忙,可串出来的要么歪歪扭扭,要么山楂间距不均,爸爸就耐心地重新调整,还教我“做事要像串糖葫芦,讲究个匀称整齐”。

每天天不亮,爸爸就会支起铁锅熬糖。我常裹着棉袄站在旁边看,只见他把白砂糖倒进锅里,加少量水,然后用小火慢慢熬。糖液渐渐从白色变成淡黄色,又转为琥珀色,还冒着细密的小泡时,爸爸就会用筷子蘸一点糖液,放进旁边的冷水碗里。“咔嚓”一声脆响,糖块咬起来不粘牙,这糖就算熬好了。

接下来就是沾糖葫芦的关键步骤。爸爸左手拿着串好的山楂,右手端着铁锅,快速地把山楂在糖液里滚一圈,动作要快,不然糖会裹得太厚。沾好糖的糖葫芦要立刻放在提前刷好熟油的木板上,冬天天气冷,糖液转眼就会凝固,形成一层薄薄的糖壳,晶莹剔透地裹着红山楂,看着就让人直流口水。我总等不及糖完全凉透,就偷偷拿一根咬一口,糖壳脆得能听见响声,山楂的酸和糖的甜在嘴里交融,那滋味,是后来再贵的糖葫芦都比不了的。

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我整个小学时期,后来我上了初中,父母不再卖糖葫芦,可每年冬天,妈妈还是会买些山楂,像从前那样洗干净,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抠山楂核。只是炕桌换成了玻璃茶几,昏黄的灯泡变成了明亮的吸顶灯,苕条棍变成了买来的竹签。如今我也近不惑,在城市里安了家,城市里好像一年四季都有糖葫芦卖,包装精致,口味也多了水果、豆沙等各种花样,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直到今天摸到这几颗山楂,放进嘴里,酸甜的滋味漫开来,才忽然明白,我怀念的从来不是糖葫芦的味道,而是那些冬夜里,一家人围着炕桌忙碌的温暖,是爸爸熬糖时专注的眼神,是妈妈一边嘱咐我小心扎手,一边手上都是密密麻麻小口却依然不停歇的模样。而我,正等在铁锅旁边,等着那第一口脆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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